成年男子独有的声线冷冽拂过耳畔,激得江丽华生出层层战栗,然而杨崇渊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回答,只见他忽而冷笑抬头对上双拳忍不住紧攥,依旧正襟危坐在那,不肯丝毫落下风的天子脸上。</p>
“那便留着,留着陪陪陛下。”</p>
说话间,其余宫人早已如褴缕的衣衫,被无情拖拽出去,毫无疑问,他们的生命在这一刻,已然走到了尽头。</p>
而留下一条命的江丽华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,此刻还依旧沉浸在那双杀机四伏的眼眸之中,后怕到背脊的冷汗早已湿了衣衫。</p>
待到殿内彻底宁静下来,宁静得只有元成帝与杨崇渊君臣二人。</p>
朗朗之声便毫无顾忌地震颤响起,激得元成帝胸腔凝滞,压抑不止。</p>
“不知道陛下今日等得是臣,还是上官稽?”</p>
对上杨崇渊居高临下的冷眸,元成帝也平静至极地抬起头。</p>
“太尉此话何意?”</p>
面对这位镇定的天子,杨崇渊眸中冷笑,一步一步逼上前,早已将君臣之礼踩在脚下,视若无物。</p>
只待走至御案之前,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天子,才终于眸色幽深地道:“还是,等得他——”</p>
说话间,只听得“嘭——”的一声,沉闷碰撞下,杨崇渊掩在披风下的左手忽地扔出一个包裹,滚在御案之上,就在元成帝循声看过去时,瞬息背脊紧绷,寒毛倒竖,四肢似乎都因为极致的痛苦、惊怔、恐惧而麻木了。</p>
因为包裹应声摊开的那一刻,他竟然清清楚楚看到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躺在血迹斑驳的布帛中,看着那熟悉的眉目,看着那俊朗的五官,看着那再也不会与他说笑玩闹的苍白嘴唇。</p>
那是阿昱——</p>
那是与他、与阿宪从小长到大,如手足,如臂膀的阿昱。</p>
这一刻,饶是再如何压制,元成帝也再坚持不下去了。</p>
恍然间,他仿佛还能听到密林猎场中,上官远迎着树下阳光与他笑着,骄傲地扬颌,摆了摆手中的弓与他英气俊朗的道:“陛下瞧瞧,今日我可是比阿宪射的多。”</p>
然而眼前,苍白如纸,痛苦阖着双眼的那张脸,却是将他生生拉入了痛苦而现实的深渊。</p>
“陛下,愤怒了?”</p>
看着年轻天子隐忍盛着暴风雨的一张脸,双拳紧握,双目赤红,隐隐中连身子都因为胸腔内烈火烹油的怒火而颤抖。</p>
杨崇渊却是分外满意地俯身,携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道:“在你们害死吾儿的那一刻,就当作好所有人陪葬的准备。”</p>
听到这句话,元成帝霍然抬头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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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双目通红,布满瘆人血丝,愤怒几乎要从其中冲破而出。</p>
“可这样的痛苦,还远远不够。”</p>
说话间,随着沉重的声响,杨崇渊双目顿生寒光,这一刻他双手冷冷撑在御案之上,一点一点倾身,咫尺之间,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恨不得杀了他的元成帝道:“所以,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更大的秘密。”</p>
“先帝,你的兄长,也是我杀的。”</p>
那一刻,冰冷的话语如噬骨之虫一般钻入元成帝的肺腑,啃噬他的骨髓,瞳孔之前,是那张冰冷无情的脸,是那双睥睨看着他,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讽的眼眸。</p>
这一刻,体内埋藏已久的愤怒与杀意顿时如火焰一般,霸道而肆虐地冲破而上,撞过他的心脉,朝着喉腔一齐涌出。</p>
“杨崇渊!朕要杀了你——”</p>
几乎是啖其肉,碎其骨的话语自元成帝齿缝中溢出,那一刻抑制住喉腔嘭涌而出的血腥味,元成帝拔出御案下准备已久的天子剑,随着铿锵龙吟之声,便朝着杨崇渊的脖颈砍去。</p>
然而随着“叮——”的一声响,沙场征伐多年的杨崇渊却是早已有所察觉,不过轻易间便以右手滴血长剑将天子剑击落在地,发出了绝望的嘶鸣之声。</p>
下一刻,因为霸道而肆虐的怒火攻心,止不住吐出鲜血的元成帝,就那般被杨崇渊轻而易举地叩住了脖颈。</p>
杨崇渊的力道并不重,但那样的窒息、屈辱和愤怒还是在一层一层瓦解吞噬元成帝的心。</p>
“事到如今,陛下还是想想要如何安享余生罢——”</p>
话音落下,杨崇渊气定神闲地松开左手,漠然扫了眼龙纹香炉鼎内已然加大剂量的安神香,唇边冷一勾起,转过身朝外大步走去。</p>
唯余元成帝犹如行将就木的病人瘫软在地上,鲜血早已铺满了他的衣襟,染红了他的嘴角。</p>
几乎在杨崇渊走出殿门的那一刻,便听到了身后响起了江丽华震惊的呼喊声:“陛下,陛下,太医,快传太医——”</p>
而与此同时,早已被更换一新的紫宸殿宫人皆立在廊下,战战兢兢看着杨崇渊,犹豫着不敢朝殿内挪动半分。</p>
这一刻,杨崇渊霍然抬步迈出高高的漆红门槛,冷笑低沉道:“陛下病重,尔等好生侍奉。”</p>
说罢,那个威风凛凛、杀伐四方的背影才带着重重将士而去。</p>
但在场的人皆知,紫宸殿自这一刻起,已然不是从前天子的紫宸殿。</p>
看着紫宸殿外全然陌生的禁军,他们更清楚,现如今的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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