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暖阳高照,温柔而暖的光芒倾洒在大明宫的宫楼瓦檐上,跳跃着耀眼的金色光芒。紫宸殿内,承德躬身缓缓走进去,当看到埋首于案的元成帝时,略微顿了顿,还是小心翼翼近身添了一盏热茶。</p>
茶汤的淡淡幽香飘过一沓沓文书入鼻,原本有些微蹙眉的元成帝静静凝神抬起头来,顺手拾起茶盏时,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靠在椅背上,略饮了口茶,便深吸了口气阖目养神起来。</p>
“圣人可是又头疼了?”</p>
听到承德担忧的声音,元成帝没有睁眼只沉声道:“近日里这头疼症愈发频繁了,明日让孙仲将那凝神的香再多配上一些,日后用量再添上一些——”</p>
见元成帝头疼烦闷的样子,承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替其按压额头一边道:“是,明日不如也请太医令为您问脉,再开上些药,如此拖延着不利于您的龙体啊——”</p>
闻言的元成帝不安地皱了皱眉,随即叹息出声道:“这些老毛病即使是孙仲也治不了根,不过是缓解一二罢了。”</p>
“不如发下布告,广请四海名医为您诊治?”</p>
听到此话,元成帝霍然睁开眼看向承德,惊得承德瞬间领悟过来,连忙低下头跪地道:“奴婢失言,请陛下降罪。”</p>
“起来罢。”</p>
看到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承德战战兢兢的模样,紧张的气氛中元成帝终是收回目光,语中低沉而模糊道:“如今杨氏、李氏皆瞪大双眼看着朕,若朕与先帝一般,遗传了头风症的毛病,传到了天下人的耳中,杨崇渊势必借机捏住朕之把柄,朕至今无子,皇室宗亲中的陈氏子嗣却是连绵不止。”</p>
说到此,元成帝只觉得犹如一座大山压近一般,疲惫而无力地再次闭上眼道:“朕只怕,他们会以此要挟于朕,早立太子。”</p>
“到时,杨氏和上官氏若从皇室宗亲中择选太子人选,结党营私,便会掀起朝堂之争。”</p>
如今的陈氏王朝,已经禁不起太子纷争的腥风血雨了。</p>
更何况,无论鹿死谁手,接手大周的都只会是那些狼子野心之辈的傀儡。</p>
想到此,元成帝狠狠攥住自己垂在两边的双拳,以至于双肩颤抖也不自知,而眉宇间更是蹙如纵深的沟壑,幽重难解。</p>
所以他决不能如他们的意,即便是拼却性命,他也要赶在立下太子之前铲除杨氏、李氏、上官氏这些威胁皇权之人。</p>
留给未来的陈氏子孙一个真正的,不为人掣肘的太平盛世。</p>
想到此,元成帝再次放松身体,默然躺在那儿,耳畔却是再次浮现起阿兄与他托付江山时的期冀与重任。</p>
兄长之性命,先祖之心血——</p>
他,怎能辜负?</p>
看到疲惫至极却不得不拼死一战的元成帝,承德只觉心中的悲楚犹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。</p>
人人皆以为天子至高,富有四海。</p>
可谁又知道天子之孤独,天子之无奈。</p>
眼前的元成帝是在他的陪伴下长大的,可他就是这般眼睁睁看着当初那个纵情山水天下,无忧无虑的天家贵胄被天下重任压在肩头,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的苦撑至今。</p>
若是可以,他愿意付出性命换陛下的安心,换天下的安宁。</p>
可他,却不足以,却不配。</p>
这些日子以来,眼看着元成帝头痛症愈发严重,愈发频繁,甚至到了夜里也会痛到清醒,痛到一夜无法入睡,可即便这样也要强撑病体日日天不见亮的听政,日日批阅文书到入夜。</p>
甚至连自己的病情,也要瞧瞧遮掩住,不敢让世人知晓。</p>
世人皆知,先帝当初便是因这个病,不过二十五的年纪便英年早逝。</p>
膝下除了公主,便只有一个痴痴愣愣的皇子,这偌大的江山,除了当今陛下,根本无人能背,无人能负。</p>
就是因此,眼前的陛下被毫无征兆地拽入这场漩涡之中,再无脱身之力。</p>
“陛下——”</p>
就在此时,一个恭谨的声音响起,元成帝抬头便看到着品服的江丽华已入内来,悄然行下一礼道:“上官娘子已入清思殿了。”</p>
听到这句话,元成帝并不意外,只颔首道:“知道了,若有所需,一应由你安排。”</p>
眼见江丽华应声正要退出去,元成帝想了想却是站起身,在承德诧异的目光中出声道:“罢了,去看看吧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