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国舅爷,沈溪没有出席这次大婚仪式,本身皇室也尽量将事情低调处理,毕竟正德皇帝已迎娶过夏皇后,再迎娶第二个皇后进宫,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,甚至此时宫中连给沈亦儿安排的居所都没修筑完成。
沈亦儿进宫,会暂时居住在交泰殿。
自永乐十八年建成,交泰殿就是皇帝跟后妃圆房的地方,不过在弘治帝登基后,很多事跟以前有所不同,皇帝跟皇后过起了夫妻生活,整个皇宫都成为这对夫妻的后花园,皇后不再拘泥于交泰殿合卺,后宫处处皆是新房。
至于朱厚照登基后更是荒唐,到现在他跟皇后都未洞房,使得交泰殿一直空着。
当天沈明钧的府宅热闹非凡,朝中文武大臣成群结队前去庆贺,这些人都是冲着沈溪的面子去的,但到了地方才发现沈溪这个“正主”未现身。
在这些前去庆贺的大臣心目中,朱厚照这次迎娶的不是沈亦儿,而是沈溪的替身……这婚事完全就是为了笼络沈溪而起!
谁都知道沈亦儿不过是个幌子,至于沈亦儿是否有德行根本不为人关注,毕竟沈亦儿年岁太小,进宫后很可能跟夏皇后一样只是个摆设,皇帝还是会常年住在宫外,花天酒地。
不过今日沈明钧府宅正式改换门头,引来无数人围观,从今往后沈明钧便是大明“国丈”,可说跟夏儒平起平坐,只是现在朱厚照没给沈明钧安排爵位和职务,暂时只是个空头的国丈。
即便如此,沈明钧还是觉得祖宗八辈都有荣光,整天都乐得合不拢嘴。
沈家一大家子都在京城,适逢沈亦儿大婚,全都来到沈府恭贺,说是沾喜气,但其实就是来分润好处的。
周氏当天应对显得很得体,一点儿都没有泼妇的姿态,她衣着华贵,满脸笑容,举手投足自带风范,俨然出身大户的贵妇,甚至沈明钧不能出面之事,她都可以应对,完全不顾忌自己女流的身份。
到场大臣见过周氏的威仪后,才知道原来这府宅做主的不是“国丈”,而是“国丈夫人”,这位夫人大出风头,惹来一片瞩目。
……
……
朱厚照当天起来得很早,作为新郎官,他穿戴一新,为了迎接新皇后进宫,这几日朱厚照都“修心养性”,已有两三天没去过豹房,也没碰过女人,连平时服用的仙丹都没有再吃。
当天皇宫迎亲队伍由高凤和张永负责,张苑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却不敢露面,生怕被沈家人认出来。
这会儿张苑正跟小拧子等人一起,留在乾清宫伺候朱厚照。
当天皇宫内没有赐宴,也就是说皇后进宫没有安排大臣前来庆贺,宫廷内会放烟花、鞭炮等庆祝。
张太后也没出面。
虽然这婚事本是由张太后力主完成。
但或许是张太后觉得给自己儿子同时找俩皇后有失体统,而且母子的关系也不是很好,所以张太后便没来烦扰,而是在永寿宫等候朱厚照带着新皇后前去请安,不过那应该是婚后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。
“……陛下,现在迎亲仪仗已出发半个时辰,估摸着快到沈府了,到了吉时就会把人接进宫来,您不必着急。”
张苑在旁笑呵呵说道,他自己也很高兴,这会儿把自己当成沈家一员,感觉颜面有光。
朱厚照却显得有些毛躁,在乾清宫正殿来回踱步,甚至连身上披挂的红绸带也掉落地上,由小拧子捡起重新跟他披上。
朱厚照道:“朕能不着急吗?上次婚事,是母后跟那些老家伙安排的,朕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……此番沈家小姐是朕亲自选的,她的人品和样貌都极好……”
皇帝的话,让张苑和小拧子都不敢苟同,旁人不知,二人对皇帝跟沈小姐的“纠葛”却很清楚,他们并不觉得沈家小姐品貌双全,而且新皇后到底只是个小丫头,说样貌不错实在有点牵强。
身子骨都还没长开,脸都还没定型呢,能看出什么模样?
朱厚照这番感慨却似乎是发自由衷,他踱步到殿门前,往远处看了看,有些着急地催促:“人怎还没来?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!再催促一下礼部那边,把拜堂的事赶紧操办好,新皇后马上就要进宫了。”
“是,陛下,老奴这就去。”
张苑或许是觉得在皇帝跟前晃悠不是什么好事,朱厚照焦躁的时候很容易迁怒人,他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被皇帝责罚,便主动承揽差事,出去催促,其实是去打探消息,以便把最新情况告诉皇帝,他对加快婚事进度可没什么好办法。
……
……
沈溪府宅。
昨日的热闹已完全平息,流水席也在晚上子时后取消,不但不招待官员,甚至连街坊四邻都没机会前来吃酒席。
当天前来投递拜帖的人不少,不过沈溪没兴趣接见,当日上午他只见了一个客人,那就是谢恒奴的祖父谢迁。
或许是谢迁想起沈溪马上要出京,觉得有些事必须要在沈溪离开前说清楚,而皇帝在婚后一两日很可能会传见沈溪,所以干脆趁着皇帝正在宫里忙活时,主动来见。
此时算得上是沈府最安静的时刻,因为旁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皇宫那边即将举行的婚礼上。
“……陛下之前言及,大婚后会召见,商谈有关出兵之事。因此,在下离开京城前,大概会跟陛下见上一面。”
沈溪面对谢迁有关他面圣的问题,耐心做出解释。
谢迁说是来谈出兵之事,但对于沈溪军事方面的能力比较认可,并不觉得自己有更好的建议,反而是皇帝最近一段时间的态度,谢迁更为关心一些。
谢迁道:“你离开京城,但京畿周边防务却不能置之不理,在边军内调京师这几天,已产生多起纷争……老夫查了一下,下面反馈回来的讯息,多指责边军将士桀骜不驯,你领这些人前去平息中原乱事,他们若拿出对付鞑靼人那套,怕是大明百姓要遭殃。”
这年头,官军看起来纪律严明,但其实就跟差不多,尤其是边军将士。
因为朝廷很多时候无法保证军中用度,使得军队在很多时候需要“以战养战”,边军在这种情况上更为突出些,因为他们可以劫掠草原上的财货而不需要对大明朝廷和百姓负责,谢迁在西北那段时间,对边军情况有所了解,不由提醒沈溪,让他管束好手下这帮人。
沈溪解释道:“此番出兵,征调主力始终是京营将士。”
“情况差不到哪儿去。”谢迁冷着脸说了一句。
沈溪摇摇头:“在下自会约束麾下将士,不让他们对百姓袭扰,但更多时候更应该保证军中用度,若是连饭都吃不饱,还要确保不骚扰百姓,实在太过困难。一切都有前提,此番交战,在下本来的决心就是以安抚百姓为主,想来谢老应该可以放心。”
谢迁点点头:“你知道就好,老夫就怕你为了取得胜利,纵容将士劫掠,他们在京畿周边已惹出一些麻烦,这两天又适逢陛下大婚,你必须负起责任来。”
沈溪眯眼打量谢迁:“谢老的意思,不仅于此吧?”
谢迁好像被人看穿一样,皱眉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沈溪道:“在下这两天倒是听到个传闻,说是中原战场有人杀良冒功,好像还是陛下派出的人,却不知传闻是否属实……谢老莫不是怕在下领兵后,也会这么做?”
谢迁一时没有作答。
但显然这是秘而不宣的“共识”,边军不但喜欢劫掠草原上的牧民完成打草谷,以战养战,还喜欢玩杀良冒功那一套,而这次杀良冒功的人正是许泰跟江彬带出去的兵马,谢迁发现问题不对劲后,赶紧过来提醒,防止沈溪这边也出同样的状况。
沈溪见谢迁不答,轻轻一叹:“谢老其实不必提醒,许多道理在下明白,不会明知故犯。”
谢迁对沈溪不放心,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一些事上进行督促,如此才显得自己负责任,但其实是管控欲作祟。
谢迁道:“你真明白?你可知平中原之乱,跟平定西北边患有所不同,也非对付西南那些蛮族叛军可比。你此番所带的又非地方兵马,边军很难掌控!”
沈溪道:“在下多谢谢老提醒。”
沈溪看出来了,不让谢迁表现一番,这位倔老头不会轻易放他离开,与其什么事都唱反调,还不如满足一下对方的虚荣心,还显得自己虚心受教。
正如沈溪所想,在他表达感激之情后,谢迁的执拗有所淡化,摆摆手道:“把仗打赢不难,但要把事情做好却不容易,你去中原不是为了制造杀戮,若是能多收拢民心便尽量化干戈为玉帛,老夫会时刻盯着你在地方上的一举一动,可别说这是老夫想驾驭你,这是监督你。”
“谢老提醒的是。”沈溪神色淡然。
谢迁气息有些粗重,觉得沈溪对他的恭敬有敷衍的成分,不过他明白,能跟沈溪保持面子上的和气已很难,换作以前,老少二人见面不争个面红耳赤那就怪了,现在沈溪愿意听他的,让他的老脸过得去,也就没那么坚持。
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出兵之事,好像故意忽略沈亦儿嫁入宫门这桩就在眼前的大喜事,全当其不存在。
一直到沈溪送谢迁离开,谢迁才一摆手:“今日你府上有喜事,不必送了。在你出征前,老夫不会再来烦扰,若有事会让人来知会一声。”
沈溪作出恭送状,行礼道:“谢老慢行。”
谢迁狠狠瞪了眼沈溪,好像是一种提醒,随即在朱起的引领下往沈府正门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