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厚照休息半晌,终于感觉好了些,站起身,把外衣一脱,露出臂膀来,旁边再次响起一片惊呼。
帝王在公开场合脱衣,这也非常不合规矩。
但朱厚照这会儿已不在乎,他的身体被酒色掏空,虚弱无比。
拿起耒耜,朱厚照准备下地,看到前面长长的田垄,顿时有些发怵,他再抬头看看当空的太阳,便觉得自己是在盛夏时节耕作,嘴咧开了,连续擦汗。
刘瑾之前还想利用朱厚照劳累后冲动易怒做文章,此时他却有些心疼了,毕竟太监完全依附于皇帝存在,如果朱厚照身体不支病倒,他的利益受损最大。
刘瑾上前,谨慎地问道:“陛下,要不……由老奴帮您完成?”
“不行,朕的事情朕要亲自完成,否则岂不是被那些大臣耻笑?”朱厚照咬了咬牙,拿起耒耜,直接跨进地里,继续翻土。
跟第一趟不同,第二趟时朱厚照已有经验了,翻土时尽量不用太多力气,下种后回填也尽可能减轻手臂力道,如此一来,第二趟比第一趟轻松许多,但就算如此,一趟下来他依然累得满头大汗。
等朱厚照回到座椅前,刘瑾凑上前,惭愧地道:“陛下,早知如此便不让您出来了。”
朱厚照这会儿倔劲上来了,摇头道:“朕岂能总留在宫中,做那温室的花朵?出来走走也好,活动一下筋骨……且让朕喘口气,再接再厉,把第三推走完!”
等第三推的时候,朱厚照已经纯粹是敷衍了,随便把土一翻,然后就等着后面的司农官下种,最后随便撒点土上去,就算完成,如此走一趟下来,他不但没有出汗,反而感觉有些冷,一折返回来马上把衣服要来穿上。
朱厚照搓了一会儿手,感觉暖和了些,才看着刘瑾,嘿嘿笑道:“好了,大功告成,朕现在可以回宫了么?”
刘瑾道:“陛下,尚不可,您还要在观耕台上看公侯和百官将籍田完成,您可能……还要等些时候!”
朱厚照马上瞪起眼来:“若每个人都下田一遍,朕还有时间回宫休息吗?”
刘瑾点头:“恐怕……非要等到日落时不可,不过陛下无需担心,公侯和百官并非单独耕作,而是一次上去多人,若是陛下嫌太慢的话,大可让人多拿几副耒耜,让大臣们尽快结束!”
朱厚照立即指着京城方向,喝道:“那等什么,还不快去?!”
……
……
朱厚照上了观耕台,一直在生闷气。
在他看来,出宫本来是好玩的事情,结果出席个藉田礼把他累得够呛,文武大臣中午没有进食,他这边也只能饿着肚子。
如此一来,朱厚照又累又饿又困,眼冒金星,整个人都不正常了,脾气更是暴躁易怒。
而这一切都在刘瑾的预计中,看到朱厚照坐在观耕台上横眉竖眼的模样,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一半,接下来就要看哪个倒霉的大臣去跟朱厚照进言,触霉头了。
此时众大臣开始进行耕作。
大臣按照身份和地位,公侯和阁臣行五推即可,部堂和各寺司卿则要九推。
沈溪作为兵部尚书,在耕作上跟那些大臣一样,来回走九趟,对于他这样的年轻官员来说不算什么,但对于一些老臣而言却不是轻松事。
等所有人耕作完毕,已是日落西山。
太常寺卿吴昊奏禀耕藉完毕,朱厚照已是半睡半醒。在刘瑾提醒下,朱厚照站了起来,揉着眼睛问道:“结束了吗?朕是否可以还朝了?”
刘瑾道:“陛下,尚不可,还需赐食。”
朱厚照摆摆手,显得很不耐烦:“赐食?让下面那些人自己吃就好,朕回宫了……”说完,转身就要走,但刘瑾岂能让朱厚照如愿?他苦心策划一番,就是为了赐食时让大臣到朱厚照面前奏事惹出是非,若皇帝就这么走了他的计划就要泡汤。
“陛下,群臣都已候着了,您总归要出席一下,何况还有顺天府下辖百姓观礼,若您走了,谁来歌颂您的恩典?”
刘瑾苦口婆心地劝说道。
朱厚照听到事关自己皇帝的声望和威严,总算压制住心头的怒火,不耐烦地道:“既如此,那就赶紧赐食……唉,朕现在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,你们这些奴才还在这儿看着作何?快点儿去办事!”
“是,是!”刘瑾道,“陛下,顺天府尹已将百姓带来,要给陛下您进献五谷,您是否要赐见?”
“嗯。”朱厚照微微点头,一边说话,一边到斋宫换上衮冕,再跟着刘瑾去接见京畿农民代表。
……
……
朱厚照心烦不已,百官这边,随着耕作结束,谢迁等人已在商议跟朱厚照进言。
谢迁对王鉴之等人道:“今日所奏之事有三,一为阉党之祸,二为地方之乱,三为帝王正视听……若陛下不重开朝议,我等当死谏……此乃仁臣所为。”
“对。”
王鉴之出言支持。
白钺脸色一变,态度有些暧昧,以沈溪对明史的了解,王鉴之跟刘瑾斗得比较凶,至于白钺更接近中间派。
至于李鐩那边,因为六部尚书中他的话语权相对较低,并未出声附和,沈溪同样很拘谨,缄口不言……某种程度上,沈溪比白钺更像骑墙派,当然这不过是表象而已。
谢迁把奏事步骤安排一下,基本是以王鉴之打头阵,谢迁作为内阁首辅不方便直接跳出来奏事。
沈溪心想:“你谢老儿总算学聪明了……若你这个内阁首辅率先出来跟陛下说事,陛下必定把你当作仇敌看待,倒不如让旁人奏禀,而你出来打圆场,然后适当表达看法,这才算是一种比较温婉的方法。”
谢迁这边交代好,朱厚照已开始赐见京郊农民代表。
沈溪看那些跪地叩拜山呼万岁的农民的模样,便知道其中大半没下过地,是顺天府找来的地主士绅乔装打扮而成。面圣是很多百姓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情,顺天府自然想从中赚上一笔,至于普通农民是否见到皇帝的面无关紧要。
还有个更为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普通农民不会说奉承话,面圣时无法歌功颂德,倒不如让那些有文化的地主士绅来狂拍皇帝马屁,如此一来龙颜大悦,皆大欢喜。至于真正的农民,只是跟在后面当陪衬。